满月

头上朗月,明灯一盏

2020福华新春(3/24h)】我的名字

1月24日  14:00  @满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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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醒过来的时候,孤身一人,什么也想不起来。


我不知道自己是谁,身在何处,以为什么在这里。


我甚至不知道为什么我不知道。


这里是一所医院,但毫无疑问是极其简陋差劲的那种。斑驳发黄的墙壁,四处剥落的墙灰,就连灯光都仿佛笼罩在一滩弥漫的黄雾之中。处身此地,即使是健健康康的人看起来都能平添几分病态。


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进这所医院,我没死在这里已经是个奇迹。所以我也不指望这里的医生能治好我的失忆。


事实上,他们连英语都讲不利索。我相信这个(感觉上)偏远落后的小镇不是我的居住的地方。这里没有一个人认识我,没有人能告诉我我是谁,从哪里来,以及发生了什么事。


直觉(为什么我会有这种直觉?)告诉我,我遭受过脑震荡,这是导致我失忆的原因。幸好失忆并没有让我变成一个白痴,我失去的只是跟我个人经历有关的部分。我身上还有其他伤,但不算太严重。


我费了一番功夫才弄清楚,我是被当地的渔民在海滩发现的,我的身上没有任何私人物品能够确认我的身份,除了脖子上戴的一块小标牌。


这是块金属标牌,看上去像是军队用的身份标牌(dog tag)(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知道这点),上面刻着一个名字:John. H. Watson。当我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,我大脑中的某个区域对它产生了强烈的回响。


我想,这只能是我的名字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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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名字就是我唯一的财富。除此以外我别无所有。


唯一的遗憾是我不能用它来支持我的医药费。


据说我被发现时身无分文,但是好心的渔民还是为我叫了辆救护车。在我醒来的头两天他甚至还来探望过我,但是在得知我是个无人认领的孤儿并且无法给他一笔“感谢费”之后,他就再没有出现过。


医院处于两难境地。因为没钱结帐,他们不给我出院;不出院又会继续产生费用。于是他们展现了当地朴素彪悍的民风,罔顾我还是一个病患的事实,要求我在医院打杂工还债。


我肯定不愿意。我心里有一个声音叫我回家,尽管我不知道家在哪里。然而残酷的事实是,我没有钱,我哪儿也去不了。与其露宿街头,还是有瓦遮头比较好。


我只好签了打工合同,权当缓兵之计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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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这段无聊郁闷又茫然的日子里,我经常一个人看着我的身份标牌发呆,或者自言自语。脑海里似乎翻涌着无数的暗波,可当我凝神去看时,又什么都找不到。我只知道,我需要离开这里,有一些很重要的事等着我去做,有一些什么人等着我回去。


可是我一筹莫展。


我只有一个名字,它就是我的全部,也是我与我的过去唯一的联系。对我来说,它比世界上任何东西都要宝贵。


我不能放弃。我要回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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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一直想找个机会上网搜索一下我的名字,看看能搜到什么信息,以便帮我回到原来的生活,但一直没有机会。医院里没有公用的上网设备,而每个人又把自己的手机视同珍宝,没人愿意把手机借给一个来路不明的人。


我也是走投无路,只好决定偷偷顺走护士的手机借用一下。


由于语言不通,找人搭讪是件艰难的事。正当我在过道里费煞苦心想要分散护士的注意力时,我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。


“John!有人找你。”


我遁声望去,叫我的人是接待处的护士姑娘,而在她身边站着一个金黄色的头发小个子男人。


“哦,老天!”我心里的声音在咆哮,“这张脸,我认识。”


眼前的男人面容憔悴,两个大眼袋顶着两个黑眼圈,很明显连续多日缺乏休息。他急步走向我的身形几乎在摇晃。


在我反应过来之前,我已经张开了手臂把他迎进了怀里。他紧紧抱住我,把脸埋进我胸口,嘴里嘟囔着什么“我以为你已经死了”之类的话,身体止不住地颤抖。这时我的大脑和身体分家了,我的脑子里全是各种疑惑和猜想,我的身体却下意识地抱紧了他,还安慰般地轻轻抚摸他的头发。


过了一会儿,我小心翼翼地开口问:“我很抱歉,但……你是谁?”


他伸手抹了一把脸,然后抬起头看着我,又吸了一把鼻子,哑巴着声音说:“这么说,你是真的什么都忘记了?连我也忘记了?” 我能看到他脸上的泪痕。


出于一种不可名状的紧迫感,我连忙申辩:“不,不是这样……” 我在说什么?我可不就是把他忘了吗?“我没有忘掉你,我只是……想不起来。” 


“有区别?”


“如果我已经忘记你,你就不在我心里了。我不知道你是谁,但是我知道我认识你,我只是想不起来跟你有关的事情。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?” 


他摇着头无奈地笑了笑,“你这个杠精。”


这时有个声音说:“那你认识我吗?” 


我抬头,看见另一个男人,身体高挑,穿着深色西装三件套,手里拿着雨伞(什么毛病?),好整以暇地对着我笑。


这个人……我好像……


“不认识。” 我说。


他们两个不知为何一起笑了起来。


高个男人说:“早知道我就不来了。”


金发男子——我发现我还拥着他——说:“你们Holmes家的人全不知道诚实为何物。”


“那么,你们到底是谁?我又是谁?”


高个男人说:“你不是John Watson吗?我听他们都这样称呼你。”


我从衣领中掏出我的标牌。


“啊!” 他们两人都恍然大悟的样子。


金发男子伸手拿过标牌,手指摩挲着它,“这原本是我的。我退役时从军队带回来的,后来被你拿走了。”


这……不能说意外,但被证实John Watson不是我的名字,内心还是有些波动。毕竟这么些天以来,这个名字是我唯一的救赎。


“所以,我不是John Watson,你才是。”


正版的John说:“对。我是John Watson,而你是Sherlock Holmes,” 他指着高个男子,“他是你的哥哥,Mycroft。”


我呶了呶嘴表示不满。虽然我并不知道我为何不满。


“抱歉,” Mycroft说,“即使你失忆了,我还是你哥。”


“现在, 我有问题要问。”我说。


“等一下,我们先回家再慢慢说好吗?”John拉起我的手。


回家。


“好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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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乘坐直升飞机(竟然!)回家。在机舱里,我问清楚了事情的大概经过。


我接受了Mycroft委托的一宗秘密任务,在公海区执行任务的时候,我所在的船只失事,船上的3个人全部落海并且随后失联。Mycroft的团队四处搜救,并在海域沿边的各个国家、城镇发布照片寻人,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终于在S国偏远的海边小镇W镇发现了我的踪迹,然后赶来救人。


由于是秘密任务,所以出任务时我没有携带任何私人物品,除了John的标牌。我赞叹自己的先见之明,让我在最茫然无助、所有事情都忘记的时候,依然拥有John Watson这个名字。我相信,即使Mycroft找不到我,我自己也能凭靠这个名字,找回原来的人生。


忽然有些遗憾,这个不是我的名字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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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问了这么多问题,怎么不问问你跟我的关系?” John问。


“是吗?我没有问过吗?” 


我倒是从来没意识过这是一个问题。事实上,从他抱紧我那一刻开始,这个问题就被我删除了。


“没有。”


“我不是告诉过你,我并没有忘记你吗。”


“啊,所以你也没有忘记我们的关系,只是想不起来了。”


不想看见John嘴角浮起的讥笑,我凑过头去在唇上偷了个吻。“你可以帮我想起来,例如我们做一些能让我想来我们关系的事。”


John露出窘迫的样子真可爱。他假装咳了两声,“请你注意,我们在公众地方。”


我毫不在意地挥挥手,“只要Mycroft到外面去就不是了。”


“多大仇?” Mycroft说。


我从John的脸上抬起头对他说:“或许你并不介意……”


“我介意。”他坚定地插嘴。


我无趣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。


忽然我想起了一件事,急切地问:“对了,我跟医院签的那份劳工合同,你们有没有带回来?”


John点头说:“有啊,在我这里。我还没来得及销毁。”


“不!千万别!在哪里在哪里?快拿给我。” 我催促他。


John一脸疑惑不解,但还是打开背包翻找起来。“呐,给。”


我一把扯过来,翻到最后一页。


“这个有什么用吗?” John问。


“非常重要。”


John用眼神继续追问。但我没有再回答他。


我看着合同上的签名,止不住嘴角的笑。John H Watson,我签的。


瞧,John Watson 一度是我的名字,这个就是证据。


我对此感到心满意足。


(END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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